陳建強的動向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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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星文明統領總部地下室迴力球房。

「啪…」強勁的擊球聲，「搭…」以及輕巧球體碰撞板牆的聲音，在整個空間裡，不斷迴盪。

「說實在話…以前…我不知道你們西方人…跟東方人體型差這麼多哩。」一個金髮、約莫五十歲的精壯男子說。

「光東方人體型就有很多種。還有高頭大馬的非洲人。待久一些，你就了解。太太永遠不是最漂亮的那一個。」文國陞說完後，再度用力揮起拍。

對方看看手錶，跟文國陞點了點頭說：「差不多了。我們外面聊吧。」

十分鐘過後。文國陞與剛剛打球那一名叫做Jerry的人，各別端著一杯冰可可，坐在人來人往的穿堂。

「我們交情也算不錯。怎麼樣，不邀請我去你們星球走一走？」文國陞挑著一邊眉毛。

「有朝一日。」Jerry帶點疑惑，卻又堅決。

「我們都不怕你們的傳染病。你們卻怕我們的傳染病？」

「星際之間，講究精確，不然，問題規模可能落得難以估量。」Jerry帶點無奈。

「那你們回鄉為什麼沒問題？用的不也是我們的血肉。」文國陞流露一絲忿慲。「我從二十歲幫你們幫到現在，連個機會也不給我。我可不是一般人哩。」

「我們的靈魂不相同。萬一感染症爆發，收拾不了的話，就麻煩了。」

「我看不是吧。是你們有人擋住，對吧？！」文國陞流露一股霸氣。「我是科理研究出身的，Jerry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總而言之，你得想個法子讓我去你們星球看看才行。」

「也許，等一切安置妥當吧？！」

文國陞表情嚴肅起來，望著Jerry點點頭。

「不過，感覺起來，你應該覺得地球好玩很多吧？」

「怎麼會好玩？一做愛，就得生孩子。」Jerry輕笑起來。

「是你們的星球，得透過『神交』才能傳宗接代，才好笑吧！這很不符合進化的需要。這樣的物種，跟我們比起來，其實，強不到哪裡去。」文國陞笑容幽深，像在估量什麼似地。

「這九年，我和太太生了四個孩子，什麼感情也沒有。不是頂有趣。感覺就像在幫你們人類養小孩而已。」Jerry苦笑起來。「不過，太太倒是很貼心，不太管我的愛情生活。」

「你應該說是性愛生活吧！你們星球會管這個？」

「神交之後，對其他人就沒興趣了。」Jerry笑笑。「在天願做比翼鳥。我們就是那種鳥。」

「哈哈。我懂。你不是半年會往你們那邊跑一下。怎麼樣，一切都好嗎？」文國陞像是相當親近的好朋友般關心著Jerry的思鄉情懷。

「發生一些政治角力。不過，主要還是跟目前和地球的合作案有關。基本上，沒什麼特別需要你注意的。」Jerry神情冷峻。「我們都很敬仰你。而且，也認為你真的是我們星球的好朋友。只不過，你們這麼做，不怕你們後來的歷史批判你的家族？」

「誰說我的家族會首當其衝？整個過程只會順順利利，完全不需要我的操心。」

「不過，我聽說，最近，總成光譜中心，在世界各地的射頻管束作業，頻頻造成死亡。這件事情…早晚會被當作對抗政府的主要理由。你在各地的統領協調，真的沒問題嗎？」

「宇宙射線夠多了。那不見得是我們的問題。所有的科研報告、調查、研究的尖端露出，全部掌握在我們手裡。人民的抗議根本沒有確切的焦點。」

「所以，你想能擬量變時空電場的事情，就是做這樣的打算。」Jerry眼神晶亮了起來。「到地球來，倒是從你們的相處過程裡，學到不少靈活的思維。」

「Jerry，我倒是好奇一件事情。能擬量變時空電場計畫全面落實之後，你說要回老鄉。那你地球心愛的太太怎麼辦？跟其他砲友一般處理，還是？給你外星球的戀人使用？」

「我們都快五十歲了。原本的戀人要用也是用我現在孩子的身體。」Jerry神情漠然，像在盤點一些家常採買的事。

「嗯。原來如此…不過，日程沒那麼快就是。我們地球上關於能擬量變時空電場的一些研究數據還沒取得。比如說，光載霓的數量，可能必須再大幅增加，否則能量的均勻度不夠高，會造成一些嚴重的問題。」

「最近各地傳來的死亡就是，對不對？」Jerry像在收集資訊般，嚴肅地望著文國陞。

「可以這麼說。」

「嗯。若是如此，我也得進行一些彙報作業。過陣子，我再跑一趟國家前沿實驗研究總部。」

「跟你們人的溝通，你還是相當重要，就請你多擔待。我最近也會放出星際戰爭的訊息，鋪排接下來的劇本。」

Jerry冷笑起來，悠穩地說：「方便讓我知道，你們人類生存和生活最重要的目標是什麼嗎？」

「生存和生活。人能無憂無慮地繁衍，正是最重要的事。」文國陞眼神帶著一絲冰冷而寒沁的意味。「只不過，有些人有資格，有些人沒資格而已。」

「你怎麼分辨誰有資格，誰沒有？」Jerry神情帶點滄桑，像在憂心什麼事情一般。

「跟我合作，不一定有資格，不過，不跟我合作，一定沒有資格。」文國陞一臉佞詐的奸險。「Jerry，這是一場遊戲。不管，這是不是我的最後一世，我都只會讓它是一場遊戲。當然，我也希望我的親友們，可以跟我玩得特別愉快就是。」

「你這種不明所以的理由，也許，讓我們不太敢相信你。」Jerry微笑起來，望著遠方一位長髮飄逸的女子。

「三十多年過了。我們不還是合作得好好的？地球人很多。有一天他們都會死。人不可能只想著別人死的事情，卻放著自己的快樂腐爛吧！」

「這稍微能說服我一些。」

「記得，有一天，一定要帶我去走走。你的故鄉。」

「知道了。還有你的親朋好友嘛。」

五十分鐘後。一群媒體記者，站在一落階梯下，為藍星文明洲際暨星際合作第三波段進程聯席會議的參與代表拍照。

拍完照後，一位記者將麥克風移向美國的行政總長Tom Bitwen，並發出一個問題：「據說近日美國星際總署，協同異星人的地球調查隊，發現帶有攻擊性的外星人潛進人類社會。您可以證實這件事嗎？」

「確實有掌握類似消息，不過，畫面太過離常，因此，我們不排除可能是假消息。」

「有人在臆測，全球的管制愈趨嚴格，很有可能是政府有某些不可告人的機密計畫使然，您的看法呢？」

「我們跟異星簽訂的和平協約將邁向第十五年，在這過程中，一方面地球資源、自然本有不斷緊縮的問題，社會人文的內涵、鋪排，也幾乎跟不上時代。不過，在異星技術協助下，我們關於食物、能源安全上，卻有很大進展。未來的一切，可以說只要金融、商務、公民社會方面，再配合必要的軟性管制，曾經或可能發生的問題，都可以大幅消弭，不會再度出現。」Tom Bitwen一臉充沛的自信，像是很早就知道問題一般。

另一邊，一位記者，將麥克風移至日本行政總長代表佐藤原新處，進行了提問：「總長，據說日本這邊已經完成短時人體複製計畫的全球預算，您可以為此進行一點簡單的說明嗎？」

「未來，如果我們成功的話。人可能不再有死亡的威脅。」佐藤原新胸有成足地說。「過去十四年，我們已經成功地完成器官複製作業。這對我們而言，本來就是必走之路。」

「聽說，這個計畫跟武左造意識工程公司的意識轉移突破有關。這件事過於不可思議，您可以證明這件消息嗎？」

「您的消息可能是假的。意識轉移，我們還無法做到。雖然，我像是很多科學家一般，希望這個傳言是真的，但很可惜，這是假消息。我知道，這是很多人關切的重要科學突破，但關於這個技術，還有很多努力的空間。」

「聽起來，你好像對這個問題有點敏感。是因為勾起異星人曾經侵犯人類意識這件事情嗎？」

「抱歉，我不回答不必要的政治問題。謝謝。」

階梯下，一位記者走到中國行政總長霽天明身邊，將麥克風移了過去說：「總長，目前已經有人認為，質爆能量推進近光速技術，很可能讓戰術性核武、生化武器，取得難以回復的攻擊優勢。您對這一項觀察的看法是如何呢？」

「這項技術推行後，確實沒有對稱的攔截空間與技術。不過，大家可以放心，我們各國核武設施及一定規模的生化實驗室，已經列入統領總部於各地設置的「重兵器管制團」下轄。他們是獨立單位，不受各國政府管轄，而且定期接受各國的交叉盤點、檢查，很值得信賴。」

「有人認為，異星人提供我們這項技術，鼓勵我們探索星際，但是卻不開放我們到他們星球去，這是一種不對稱關係，總長是不是能做一下簡單的評論？」

「生化感染在跨星際事務上，有極其重要的影響力。他們不冒這個險，大家應該可以諒解。」中國行政總長霽天明展現出柔軟的姿態。

「他們在過去造成地球這麼大的傷害，至少，應該提供給我們更直接的星際旅行技術吧？比如說，跟他們的一樣。」

「其實，有不少技術，他們是開發不出來的。比如說，質爆能量推進近光速計畫就是。他們的星球，並沒有跟我們地球、太空完全一致的量子層次力場。」

「哦，原來如此。」

「第三波段進程聯席會議的總長閉門會議就要召開。請各位媒體到我們一樓的會場用一些小點心。一個小時後，還請各位前往新聞發佈室。屆時，總長們會發表一些會後的心得以及聯合聲明。」一位現場禮賓人員招呼著現場記者群。

幾分鐘過後。

「我們十四個人，應該快四年沒見了吧！」文國陞坐在主席桌，悠穩地展現燦爛的笑容。

現場十四個各主要大國行政總長，有的微笑，有的靜默，有的不置可否。

「我想，我們也別多說，直接開始吧！」美國的Tom Bitwen望一望現場凝重的氣息，說起現場的官方英語。

「現在，各國人民在和平協約簽訂後，邁向第十五年的當口，已經對於各國早期對壘的軍事防務安排，感到意興闌珊。很多人認為，各地軍人、軍備應該要調整方向，不能再跟以往相同。所以，我想，在最基本程度上，我們除了要把和平視為各國主要軍務協調架構之外，更應該正式將各地軍方，改組為『人民防務軍』，一方面攏集世界的民主向心，一方面緩平各國的零星敵對，再者，還可以充援所有災變業務。」文國陞一派輕悠，態度嚴正地說。

「做什麼事情，本來就是各國行政總局管理。何必一定要跟統領總部一致口徑。」印度行政總長Ishiri Rajitosti流露一絲不耐。

「你也可以不理我們其他主要大國的看法。只是，我就不保證你們不會受到你們的輿論抨擊、甚至引發的政爭。」霽天明警醒的表情像是發生大事搬。

「防務軍的去國家化，文總理？看來你想統一全球的軍務。」

「沒什麼不好吧！」法國總長Bachito Roseau冷澀地望著印度總長。「過去，全球就曾經有共同作戰經驗。你有沒有想過，一致化的軍務系統，也可以防患未然，讓地球落入星際戰爭問題時，風險變得更少。」

「我想，印度方面的看法，跟法國並沒有背道而馳。不過，統合軍務，相當於把星際防衛的任務，放在同一個籃子裡。萬一，軍務系統的人再度像當年民間一樣，出現大規模形擬人感染的問題，屆時敵我不分，全球的軍務系統就陷落了。」德國的行政總長Neinshrites Reizen面色略為沉重。

「處處繁花，處處為家。若人類一朵，染病，花掛，人，再也無家。」印度行政總長Ishiri Rajitosti眼神幽深，流露一絲憂心，念起一首詩。

「照德國、印度總長的看法。未來打仗，全球也不需要地球防衛軍？軍務也不用像以前一般一致化。」日本的佐藤原新悻悻然。「你們這是任性而為，不顧集體安全的看法。我們不會同意你們的意見。」

「以前，地球人類社會，跟異星人是對壘單元。現在是合作單元。如果，人類社會沒有防止滲透的想法，那才是真的棄集體安全於不顧。」俄羅斯行政總長Karlockey Gainsuberg流露一絲微慍的氣質。

「不過，當初，有一點是大家同意的吧。統領總部總理由各國行政總長票選，十年一任。關於全球災變業務，具有統合權限。目的就是為了弭平今天類似的爭論。至少，這一點沒有意見吧？」文國陞像是提醒一件攸關各國人民福祉的重要政策目標一般，企圖迫使反對的總長放棄自己的意見。「你們的軍務，我們都不動。但是，依照國家人口多寡，該有多少災變應對工作團，一個也不能少。」

「你應該知道，救災原本就是軍方要管理的吧。如果這麼做，不就跟你原本說的差不多。」印度的行政總長語氣急切起來。

「有人刻意要製造災難嗎？不然，企劃這件事情做什麼？」俄羅斯總長也展露不滿。

「剛剛說過了。不少民眾認為軍方尾大不掉，不太需要維持原來的規模。我們就是不這麼認為，才要改組為人民防務軍，強調各國軍方一貫擁有的救災面向，用意只是如此而已。另外，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有些疑神疑鬼的有心分子，甚至覺得我們會用軍方打壓人民的自由、民主；這樣的狀況下，我們乾脆把他整編成人民防務軍，不是就能回絕掉壓力，又呼應人民的重要性？」文國陞展現出強悍的政策論述能力。

「必要的時候，我們也可以裁撤軍方。」印度總長像是聯想到什麼事情一般。「如果人民不相信政府的話。或乾脆說，我如果不相信你文國陞的話。」

「那既然如此。你就別管了。別忘了。我有災變業務的統合權限。你得聽我的。」文國陞一臉嚴肅，語氣剛硬。

「關於人民，在戰爭時期，力挺軍方，現在，卻變成反對軍方。文國陞，這件事情，你脫不了關係。」瑞典總長Lositas Yvesainter聲音高亢了起來。

「你們有什麼意見，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總而言之，人民安居樂業。我的勝算，可是從來沒落後。聽我的，好處少不了你們人民。不聽我的，也不過搞得我們彼此劍拔弩張，無事生非而已。」文國陞端出一派總理的大架子，像是一言九鼎的老大一般。「軍人，可能為國家殺人的人，救災者，必定為國家救人的人。兩者的聲望，天差地遠。人民會支持我。你們把文件簽一簽吧。等一下，我來發表全球軍務整合、改組消息。也請你們不要自亂陣腳，謹慎發言。謝謝。」

文國陞望著現場十三位簽署洲際協定的總長代表，心底漾起一股攸實的波瀾。

他就像是一個覺得好玩的小孩，拿著一顆大石頭，往公園裡人來人往旁的大湖中間丟，激起現場欣賞公園春光的遊客關切。而他把掃射的眼神，當作擦過排泄物的紙巾般，用一把大火一起燒了，燒得臭氣沖天，他卻樂得呵呵大笑。

文國陞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惡人，沒有惡事，人和事只有自私的差別。

自私合於人性，自私合於期待，自私可以名正言順地堂而皇之，大搞特搞，完全不用擔心所謂別人的關切、審監，何況是道德。理由無他，夠自私，人的出路就能俯拾即是。這讓他有時甚至覺得，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只有他夠聰明？！

by 麻辣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