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強的動向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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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怎麼樣，過得還順利吧？」劉昶欣警官將便當遞給陳如來，關切的語氣，就像是熟稔的同事一般。「沒忙你的事情後，說實在，總覺得心裡不是頂踏實。」

「劉大哥，別這麼說。先前叨擾四、五年。你的情深義重，我依然由衷感激。」陳如來打開了便當，像是肚子真的餓了般，說完話，快快扒了幾口。

「你不曉得，我們已經有十五年的交情。弟妹(媳)跟你，以前又常來串門子，幾個人天南地北聊到深夜的事，我都還記憶猶新。」劉警官語氣流露不捨。

「是啊…」陳如來面容落入沉湎思緒之中，語氣溫婉。「我也很思念過去。」

「不過，如來…雖然，你也跟一些女性友人往來，也算會照顧自己。但是，找弟妹的事，是不是該設停損點…另外，或許…也找個人，好好再重新開始。」劉昶欣警官跟陳如來的妹妹相同，在蘇沁儀和孩子失蹤八年多後，也準備介入陳如來的感情生活。

「我跟沁儀、孩子的故事，不會結束。沒有重新開始的問題。不過，我一樣可以交女朋友、再婚，劉大哥，別為我擔心了。」陳如來板起一臉剛毅，低調地回應他的關切。

「好吧…對了，你知道，韻旋在寫小說嗎？」劉警官像是興味盎然。

「哦，好事呢？書寫可以保留很多日常精粹，還可以輸出心裡積存的意象，對心裡健康很有幫助。」陳如來像是聽到一宗喜事般。「題材呢？她寫哪一方面？」

「你把韻旋的憂鬱症治好。但是，沁儀和倍雲的消失卻常常讓她陷入憂愁。你以前跟她說，寫作能夠療癒自己與別人，她想了想，就想寫一部跟你、沁儀和倍雲有關的小說。」

「大嫂不會這麼殘忍吧？！」陳如來像聯想起嫂子的一些風格，苦笑起來。「她寫關於愛人、孩子消失的故事嗎？」

「哈哈，果然猜到了。她說，有朝一日，不管你們一家人後來能不能團聚，她都希望你，能像當年一樣，談笑風生。」劉警官臉上露出滿足。「她可是充滿幹勁喔。」

「看你和嫂子這樣…嗯…我現在就想看看成品了。」陳如來不自覺聯想到消失案的線索，眼神晶亮起來。

「我也不能推促她就是。」劉警官微笑著。「喔，對了，樂馨呢？她今天本來不是要跟你一起過來吃便當？」

「前陣子，她忙著找工作…工作找到之後…迷上一些輿論團體的活動。今天也是。」陳如來邊說話邊思量著。

「整個社會，十幾年來都是這麼熱情，治安也變好，感覺挺有意思。一些公務機關的朋友們，曾經提到，政府對於輿論團體的立場、態度算是開放。參加的話，至少還算是安全。」劉昶欣神情悠然，像是盤算著某些事情。「咦？她今天參加什麼活動？」

「反西裝、套裝大遊行。」陳如來沉靜的口吻，帶了一點無謂的情緒。

「哦。環保活動。我聽說過。從歐洲、美國、日本、韓國那邊吹來的大型全球活動。台灣穿西裝、套裝的倒是相對較少。但確實也還蠻多的。」劉昶欣像是也很支持般，表露他的關懷。「不過，我總記得你妹妹一直是個沉默寡言的孩子，怎麼現在這麼積極？」

「她說，藝術離不開人群。」陳如來點點頭。「尤其是公共議題。」

「唔，聽起來像是革命家的觀點。」劉警官翹起一邊眉毛。

「哈哈。劉大哥的想法，我再跟她提。」陳如來笑了起來。

「你今天…只是來找我敘舊嗎？」

「請你幫忙。」

「說吧。」

「你認識丁崇野檢察官嗎？」

「我的好友在他的轄區。另一個好友是他地檢署同事…」劉昶欣測想了陳如來的心意，娓娓道來。「案情關鍵資料、證物副本的取得，沒有那麼簡單。需要時間。你不會以為沁儀跟倍雲的事，跟國會議員的死有關吧？！」劉昶欣估量，近日媒體對於丁崇野檢察官偵辦國會議員死亡案的報導，已為陳如來知悉，隨而表述了他的不可置信。

「我掌握到一些關聯。」

「死因？！可能有消失案的蛛絲馬跡？！你想從殺他的人，找到潛藏的機密。是不是如此？」

「是的，劉大哥。」

「嗯。我想，我尊重你先前調查的思考。暫且同意有這種可能性。不過，案情的關鍵證物、資料，很可能相當貧乏，甚至也還在查察。你別抱太大希望。」

「我了解。」

「你有沒有什麼頭緒？」

「如果真要說，跟…猿人、金剛猩猩、原始人有關。」陳如來語氣遲疑裡透出了堅定感。

「什麼人、什麼猩猩，原始人？」劉昶欣警官以為自己聽錯了。

「劉大哥，你沒聽錯，猿人、金剛猩猩、原始人。」

「喔。好。還有呢…還跟哪些線索有關？」劉警官像是已經準備行動一般，將陳如來說的，寫在一張便條紙上。

「關於人體實驗、機密研究、放射線、生物化學、瞬間移動。大概就這些。」

「好，我都記下來了，資料屬性是這一類。他的遺物部分，我用專業直覺幫你判斷。如果，真有什麼奇特的鑰匙、檔案，幫你準備一份。不過，你也要有心理準備。證物的保全程序相當嚴格，我們不一定能用非正規方法取得。」

「了解。」

「不過，如果我副本無法取得的話。有件事，應該做得到。我可以請人了解一下證物、資料裡頭是否有你提到的訊息。只不過，必要的話，你得幫忙。可能得跟檢察官交代你猜想的理由。」

「這點我還做得到。」

下午兩點。

陳如來將車子停放在一座電話亭的旁邊。他走上有著白色水泥地板、高聳柏樹的人行道上，望著路邊的人，熙來攘往。

他原本黑亮的短鬃頭，清俊的面龐，轉換成一頭旁分的及耳棕髮，臉上漾出輕微灰黑眼眶，戴著褐色鏡框眼鏡，抹上了微微的嘴角鬍渣。身上套著短版鵝黃色襯衫，一條清朗的咖啡色長褲，還有帶點土氣的深褐色平底皮鞋。

這是國家前沿實驗研究總部外圍「科學奏鳴曲公園」入口的大牌樓穿越道附近大轉角遠方路上的一處巷子裡。

自前方穿越道入口開始，除非有汽車通行證，否則不能將車子開進公園附近。研究總部，設立在公園的邊圍地帶。那是陳如來準備前往的地方。

公園附近出現的步行客，打扮特別悠哉。有人推著嬰兒車，也有人牽著黃金獵犬，還有人兩手各牽著一個孩子。情侶一路嘻笑、邊摟抱、邊親吻的都有。

也有老爺爺、老奶奶，邊停停、走走，四處張望，像是探望一個久違的鄰鄉。另外，還有一群學生迎面而來，不自覺一起露出招呼般笑容。

沿途往公園的步道走去，一片人聲、鳥叫，甚至偶然的松鼠吱叫，一起攘出的假日交響曲目，以滲人心懷的激進，鼓舞著陰涼樹蔭底下的憩休，打上一個能夠上天下海，水來火去的漫天大盹。

要不，它讓一位太太跳腳，要不，它讓一位丈夫怒吼，要不，它讓一雙兒女暴哭如雷，要不，它讓一對情侶丟起寶特瓶，或者，讓一隻狗兒輕嚎，趴上另一隻狗、另一個人。

陳如來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周遭對他漾起的大大微笑，心裡卻遲遲無法回應。

因為，尋找能夠讓自己落著在充滿家庭溫馨大公園裡的適當座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大事—潛進國家前沿實驗研究總部的機密區域。

即使，他知道他的心，若要如此，現在，就得騙得過一些假日留守的研究人員，更甚者，必要時候，他得做一些不至於太過傷人的行為。而如果，有一些警戒森嚴的區域，他可能還得擬定需要的作戰規畫。

總部大樓前庭有一座噴泉，噴泉座的旁邊有一幢像是鐵具打造的組裝機械，它是一支由低處到高處近垂直，由平滑弧線形狀構成的鐵軌條。

鐵軌條上有一顆像是特殊金屬製作的球體。球體會從底部約莫以人體快走的速度，攀升至鐵軌條最頂處後，拋甩回出發的底部。如此，周而復始。

周遭，除了陳如來觀賞著，其他遊客也看得嘖嘖稱奇，拍下不少照片。

過了噴泉區這一座觀光景點後，就是總部的前庭。幾台車，一分鐘內，在這邊停等了兩、三次。看來，假日的下午，還是有不少人來總部洽公。陳如來直覺選對了時間。他的超能，人愈多，優勢愈多，因為，轉換空間愈大。

走進大樓後，櫃台處上方看板，簡單列出幾個單位。

地下室：停車場、員工留守宿房區。

一樓：導覽室、員工餐廳、體育館、游泳池、購物中心。

二樓：量子物理技術開發中心、展示廳。

三樓：宇宙射線分析暨應用研究所、展示廳。

四樓：基因圖譜、轉錄、再造開發中心、展示廳。

五樓：藍異星際合作技術開發中心、展示廳。

天臺：天文觀測站。

陳如來聳了一下雙肩，偷偷觀察了幾座室內攝影機之後，深吸一口氣，往導覽室走去。一位約莫三十歲的男性，正坐在櫃檯前。

「您好，有預約嗎？」

「沒有。我也可以自己逛逛。」

「請你稍等，我同事暫時離開，我得等她一下。她回來之後，我就可以幫您導覽了。」

「預約的人很少嗎？」陳如來像是有點驚訝。

「遊客要整棟逛完，下午一點就得出發。你晚到快一個半小時，大概逛不完。今天遊客很多，光今天下午，我們就已經派出十五個同事導覽。我是最後一個導覽員。你還算幸運吧。」

「喔。是蠻幸運的。」

導覽員連城爵跟陳如來，針對最近社會一些新聞，做了簡單的意見分享。彼此聊到一些職業、專業差別造成的觀感差異。

這位生化所博士班三年級的導覽員連城爵發現，不少理組的人認為，言論管制的影響，沒有想像中巨大，因為，網路文化現在相當成熟，鄙棄隨便；不過，文組的人，看法不偏向如此，他們認為外加限制就是限制自由。

隨性聊完天後，兩個人走進一個擁有四座大電梯的大型穿堂，搭上了電梯。

「總部一層樓的大小，有沒有兩座足球場？」陳如來語氣帶著試探。

「答案是一點五座。」

「你個人最喜歡哪一樓？」

「跟本科有關，大概是四樓、五樓吧！」

「生化、星際合作…生化我不知道，但星際合作我倒是好奇。」

「這一樓是量子物理技術開發中心。請跟我往左邊走。」

過了一個彎曲的廊道之後，視野整個開闊了起來，一個約莫三個籃球場大的地方，擺放著各種機器、儀器、螢幕，以及電子設備。整個展示廳，就像世界貿易中心舉辦的電子、機工、機械大展一般。

陳如來雖然念的是文組，但過往的工作因為與軟體相關，為了瞭解各行各業的脾性，一念之間，就把參賞各種類型的展覽、研討會當成業餘興趣了。所以，來到這裡，一方面有開闊世面的感受，另一方面卻興起一種親切感。

「樓下那顆球的動力是磁力嗎？」陳如來看到現場這麼多器材、設備後，憶起剛剛在樓下心中燃起的疑問。

「是。」

「電力線圈原理的應用？」陳如來以為那是導電生磁的作品。

「不用電。那是外星科技。」導覽員神情流露一絲獨特的滿意氣質。

「為什麼媒體、政府、你們的網站都不說這件事？」

「地球人辦得到、現在的人不是那麼在乎原因。而且，久而久之，這邊工作的人，又把這件事當作茶餘飯後的組織默契，於是，就更沒有人對外提起了。」

「你沒騙我吧？」

「真的沒騙你。噴泉底下有幾塊異星形擬人故鄉的磁量石。那幾塊立石的擺法，做過設計，放在地板下。鐵球就會一直周而復始旋轉。」導覽員津津樂道地說。

「難怪，你們理組的這十幾年來，前仆後繼，都想往高等研究領域鑽研。」

「畢竟，地球太過落後。有了他們後，我們的進度能超越不少。」

突然，一位穿著軍便服的軍官，戴著一位荷槍的特種作戰兵科人員走過。

「欸，等等。這邊的警備隊是軍方？」陳如來發現與他過往相同的兵科單位駐點，興起一種詭異的情愫。「看來，你們裡面有不少可能影響眾人生命的技術喔？！是吧？」

「以前聽說過。我們的研究總部是全球第六排序的研究機構，但就星際合作而言，因台灣作為藍星文明統合總部區，所以，排名第一。換言之，確實有不少技術可能有危險性。所以，政府就派特種作戰單位駐防了。」

「各研究室都有他們嗎？」

「這一點，我就不曉得。但我偶而會跟他們見到面。他們是駐防單位，駐防地就在地下室啊。這是公開資訊。」

「就是所謂的留守特區囉？」陳如來邊發問，邊思量起另一個問題。他心裡想，他得去調查一件事情。

「是啊。」

「這位朋友，我想到，我有個東西，得到樓下便利商店一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讓我自己逛一下。」

「嗯。原則上是不太好。但這樣吧！我留下你的手機，以免無法掌握你的行蹤。等約莫二十分鐘後，我再跟你聯絡，好嗎？」連城爵導覽員表情嚴肅了起來。

「好吧！」

by 麻辣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