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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們要攀爬某些屏障,攻至頂點,大體上,需要一種「理解溯跋」的過程。熟悉攀爬的物件、阻礙,當然最好。不過,多半時候,我們人的動作,每一次都不盡相同。各別動作的落點,還是需要不同的定位過程。

定位需要某些理解的定版—動作著實時,人必須要有的動作與認知。「理解溯跋」就是這樣的事物。人愈攀愈高,理解的過程、經驗增加、躍升,直至抵達目標為止,一路以來的理解,才完全蒸騰為心智的感動。

「理解溯跋」也是人們閱讀時一定存有的認識程序。一個人能不能看懂一篇文章,跟理解溯跋順不順利有很大關連。有些生澀的詞彙,曲折的句子,或者不同形式的段落呼應,都可能使一個人掌握文意的過程變得困難。

這片山壁,雖然是緊實的半乾土壤為質地,但是,上面只有不到五、六公分的稀疏、脆微花草,一有閃失,不太容易抓握槓桿。再者,土壤一經施力,表面根本無法經得起摩擦,腳踏的穩定度比看起來難上許多。而另外,第一棵樹在高度10米左右,第二棵樹高第一棵樹16米左右,頂端則位於32米處。

「理解溯跋」看起來是讀者用自己的文字視野在思量文意,不過,細緻推敲:如果讀者不結合作者的某些固定意向與文詞的素材來實踐認識,理解的流暢度,根本不可能達到。

所以,就閱讀而言,讀者在最大程度上必須成為作者本人,才能在理解的實踐步驟中,辨明哪些文句的自我理解,可以促進文章的理解。

陳如來在過往研修中,不是沒想過跟天地、自然,以心意的暢達,思考同頻脈動甚至合而為一的念頭。不過,為了攀上一個低矮的坡頂就必須思考怎麼讓自己成為大自然的一部分藉以成就目標,那就真的太沒有必要。

只是,一個人仔細觀察完所處情境後,認為情境的主事者就像自己,因而可以帶來無比自信,在行動之前,確實不算壞事。而大概,這也許才是陳如來在「理解溯跋」這件事上比較傾向的態度。

另外,攀頂跟閱讀還是有點不同,前者陳如來扮演的是挑戰者,後者扮演的是被挑戰者。前者需要胸有成足地切實每一種理解,後者則在最差的程度上,可以跟隨作者。

只不過,有趣的是,不管是讀一篇文章,還是攀一座頂,「理解溯跋」的動作中,只有「全心全力的拼湊意向」,才能讓你觸抵目標。而那也是在整體生活層次上,陳如來展開探險或其他危險活動的理由。

他知道,在文字世界裡,「拼湊」的學問往往是人們生活體系裡最重要的轉折智慧。如果,你的生活設定某種艱難的目標,在最細緻的層次上,擁有像是透過刻意添加、拼湊而來的行動,當然就具有特定價值、意義。那可以讓生活更有飽滿度、完整,充滿更多元化的智慧。

陳如來正上方約莫十公尺處的牛樟樹,枝幹將近兩個人腰部粗。底部斜插進75度傾的硬土山壁上,分叉枝幹條理分明,有高有低。

陳如來走到地面上幾棵樹旁,繞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才找到四顆拳頭大的石頭。他將其中三顆放在大背包裡,另外的一顆,用細麻繩將它綁在懸吊勾柄端,用以增加懸吊勾拋擲時的力道與準度。

第一次拋擲,往樟樹柢部拋去。沒中。懸吊勾落下壁面時,刮下硬土上一堆乾壤,讓陳如來站立的上方煙塵四起。他及時跳了開來。

第二次拋擲,用了比剛剛更大的兩成力。扣上樟樹了。不過,掛勾扣不住樹柢,陳如來用力一扯,掛勾應聲飛旋下墜落了地。

掛勾對柢部不好著實。得冒點險。往枝幹分叉處去。陳如來暗忖。

第三次拋擲,懸吊勾扣上了一個兩叉的枝幹。

陳如來揹起背包,捲握起繩索,手腳並用地往上方樟樹的方向拉拔。起身時,腳還能落著壁面,但愈往上,因掛勾處與壤壁有一些距離,所以,造成身體懸空。

透過強勁臂力,陳如來持續攀扯,心裡也估量各種意外時的跌靠傾趴。

直到雙手抓上兩叉枝幹,他先一手將懸吊勾掛在後腰後,再用兩隻手倒掛著直直的枝幹,直進樹柢處,引體向上,用腋臂夾扣加上腳跨而攀上樹根,爬了上去。「呼,運氣不錯。」他呢喃著,並將雙腳跨在枝幹上,坐了起來。

陳如來最喜歡的運動裡頭,籃球大概排第一名。

除了聽到進球時,球體跟籃網的摩擦刷刷聲讓人欲罷不能,閃躲、轉身、手感、姿勢、角度、運球間的合奏曲,更讓人感受到身體韻律特有的奧妙。籃球是一種剛直與彈動兼備的運動藝術。

籃球運動也是陳如來認為最像寫作的體能藝術。

如人所知,人們在說話之前,對於即將使用的字句,不會有太多打底想法;寫作也一樣,一個人下筆的時候,想用什麼字,並不會在稍早完全確定,多半是下筆一刻,類似於一種反射性的語言、文字知覺,才讓人做了決斷。

說話跟寫作還是有不同。說話的目的比較沒有那麼確切,寫作倒是對標的相當清楚。說話當然也有目的,但常常可以透過後續補充來改變根本意向或文意,可變化的空間比較大,時程上也可以說沒有真正的確切結束之時。

文章就不一樣,一篇文章經過多次翻修、最終定稿後,核心文意往往就固定下來,而且,也往往由關鍵的一句話或一段話就決定了它的分量與成敗。

而那句話或那段話,精確度是比以說話方式高上許多。而且在專業領域上,人們甚至認為,定稿的時間也是功力評價基準。這與說話,通常不認為定稿時間是相當重要的因子,也有很大的差別。

籃球就像寫作。你要進球的話,從運球、閃躲、轉身、手感、姿勢、角度之間,即便不需要處處可圈可點,它們一定是某種能夠讓籃球進籃網的組合。而尤其,在兵荒馬亂下,經常眼睛、肢體、行動都還沒能保證進球的姿態無虞時就必須出手,卻能以反射性的行動、準確知覺,成功進籃。

這就像是流水文落中,作者以關鍵句、段落而優秀所能例示。

而相對地,寫文章就是在找完美的投籃行動組合,就為了激起那完美反射性知覺的進籃瞬間。

剛剛上攀第一棵樹前,陳如來已經發現,它跟第二棵樹的平行距離是七米,到了平行點之後,還有約莫十六公尺必須上溯,才能抵達第二棵樹。

也許,剛剛的階段不算有難度,但是,接著,就真的存有危險。畢竟,即使滾落有壤壁作為緩衝,揹著大背包,下墜時的脖子、手臂和膝蓋是很有可能嚴重挫傷甚至骨折。

讓上個階段到下個階段是完美的投籃組合,當然是陳如來的如意算盤。但是,沙盤推演跟實際上場畢竟還是稍有不同;尤其是,如果你還不熟練,那麼,遭遇的狀況可能很糟糕。

從前,有一個籃球之神級的人物Michael Jordan,有一個傳說。記者問他,為什麼投籃準確度那麼高。他的回答很簡單:「精準之前,我投了一萬次。而也許,投籃時還是可能有沒進的,但佔整體比例相當低。」

另外,曾經有一個研究決策的學者Jakoo Chen提出「程模智慧」概念。他說,這個世界上沒有最厲害的決策者,只有最厲害的決策準備者。做決定前,他們所有心神、精力都花卻在方案模擬與配署上。

Jordan和Jakoo所言類似應對未知挑戰的智慧,正是「程模智慧」。

而如我們所知,如果要寫得一手好文章,多寫才能多想,多想也才能多寫。

它說的其實跟Jordan和Jakoo強調的事情一樣。一個企盼提升、強大自我能力的人,型塑自己拿手、熟悉的方案模組智慧,才是長治久安,能夠實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成功大計。

熟練這套程模智慧,就能習慣致勝了。

從第一棵樹,爬到第二棵樹這樣的事,景況不是攀岩場一般,不能說完全練習得來、磨練得來。不過,有一點對陳如來倒是確定。他可以在現場建立當下的程模智慧,就像是人們剛開始撰寫某一個陌生主題的文章時一般。

高密度的反覆保守、測試、調校、強化、固化等是他可以採擇的策略。只要他能讓每一個動作能在自己形塑的即時程模智慧下前進,每一個動作都成為反射性知覺的進籃瞬間,並非不可能的事。

而所謂的探險,不也是因此才有研修以及趣味、放鬆效果,不也是因為只有親臨現場才能知道問題,確認問題並解決問題,也才是其他活動難以取代。所以,剛攀上第一棵樹後,望著第二棵樹,原本猶疑起來的陳如來,鬥志又高昂了。

他採用最保守的方式—腿微彎的趴蛙式,搭配雙手的短錐棒。

雙手握著短錐。右手舉著短錐,往頭部直上處猛插,左手舉著短錐往頭部直上左邊四十公分處猛插,右膝輕抵壤壁,左膝側彎往左匍匐而進。

第一次前進時,還算順利,但約莫只動了三十公分。

第二次前進時,左腳踩踏滑位,整個人滑掉了快半米。

第三次前進時,右手處的土壤質地堅硬,直扎到第三次,才入了壤,人才移動起來。

就這樣,邊保守、邊測試、邊調校,每一組動作花了快十五秒,總共花了快二十組動作,將近十幾分鐘,整個人才完整移動到第二棵樹正下方。雖然,不是一球進籃的率性,陳如來這個階段,球算成功過了籃網。

只不過,問題也出現了。

第二棵樹下方的壤土顏色灰淡許多,而且,敲刺幾下,短錐雖然扎得進,很難扎得深。平常約莫需要到達的三公分深不到,只能兩公分,甚至只有一公分。

壤土的質地過硬,如果要用短錐攻頂,難度提升了。不過,也有幸運之處。正上方頂頭處,竟然有一顆有稜角,像一台大型洗衣機般大小的石塊。陳如來的懸吊勾可能可以派上用場。

陳如來跨坐在第二棵樹上,一手遮著天光,望著頂上那顆離頂邊只有二三十公分的大石塊,端量著攀頂的細節,也默念起兩句詩:「玉在山而草潤,淵生珠而崖不枯。」

五分鐘後,他先從背包拿出另一條粗索及其上的繫人緩衝帖布,將粗索一邊連同緩衝帖布固定在自己的腰上,另一邊綁在所坐樹上。接著,他站到樹上,抓握著懸吊勾和石頭端的繩索,開始旋甩,準備甩上十六米高的石塊。

第一次拋擲「咻」、「框郎框郎」的聲響傳出,石頭跟懸吊勾什麼都沒勾到,直直落拖在陳如來右上方高七、八米處。

再度調整、維穩了一下身體的均衡,陳如來左手握起短錐,再用力扎在壤壁上,接著,量度一下腰部和右手的投擲角度與力道。

第二次拋擲,「估摳」一聲,大石塊上勾了。

用力扯了扯,發現懸吊勾夠穩健之後,陳如來捲握著繩索,微微屈身,邊踩著沙滑般的壤壁,邊往上攀登。

約莫登上十公尺處,頂端懸吊勾處些微滑扯了幾公分。明顯感覺到異樣的陳如來,停下腳步,再拉扯一下,也再調校一下可能的墜地準備。

調整好後,再往上爬,約莫再上半公尺,一腳離地,邊拉扯邊要往上時,懸吊勾「估摳」、「框郎」兩聲,陳如來頓時感覺到下扯的地心引力,立刻凝神默念:「草潤不枯!」

突然間…陳如來出現在一座校園操場的司令台下,司令台上則有一顆剛剛頂上的大石塊。

他看到腳邊放著懸吊勾,順手拿起,爬到司令台上,用懸吊勾在大石塊底部周繞了一圈,還打了結。接著,他默念起:「玉在山淵生珠。」

剛剛的意外,原來,沒有讓陳如來從山壁上落下,他的手還是用力捲握著繩索。而最後,他也估量,懸吊勾大概完全沒問題了。抗異特擊隊小隊長退伍的陳如來,於是,以熟稔的垂吊技,一下子就攀到了坡頂。

文章是指以文字為印璽的意思。印璽通常是身分認證。每一篇文章都像是一種身分的認證。如果說,看某篇文章,從裡頭看出特定人士的意念、意圖或意向,指的就是看出那個人的身分內涵。

這種身分內涵,可以連結到作者本身,但是也可以連結到文本本身。

比如說,前者指涉的是作者的普遍風格。文章的內涵與作者的普遍風格相當,我們就會知道那是該名作者的作品。再者,後者指涉的是文章的企圖。也就是文章所要領帶讀者所前往的標的情境為何的問題。而這種東西,同樣可以理解為文章的身分認證。

陳如來自己知道,他的超能確實在關鍵時刻會發揮作用,而多半時候,文字本身的意圖,就可以讓他脫離險境。他在攀登第二棵樹後,其實,已經為他的超能預設了行動的文意框架「玉在山而草潤,淵生珠而崖不枯。」

文章所要帶領的情境,指的正是樂觀、爽朗心態可以使枯木逢春、扭轉乾坤之意。陳如來的超能,正是可以文意解圍。

然而,這也是他七、八年來念茲在茲、持續惱困他人生意義的精神能力。

by 麻辣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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